程莘农,男,汉族,1921年8月出生,中国中医科学院主任医师、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1939年2月起从事中医临床工作,为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首都国医名师”。
程莘农:银针精绣东方文明
年近九旬的程莘农(右三)仍坚持在临床带教
◆在近70年的临床实践中,经他针灸治疗的患者有几十万人次
◆他主编的《中国针灸学》,至今是包括美国在内的众多国家针灸医师资格考试的依据
◆他以唯一的针灸专家身份,当选为新中国成立后首批中国工程院院士
淮安市(2001年前为淮阴市)地处江苏省北部,京杭大运河畔,历史上商贾云集,名家辈出,素以“壮丽东南第一州”名扬大江南北。1921年8月24日当太阳浮出地平线的那一刻,程莘农在该市一家书香门第中诞生。
诵读“经书” 拜师学艺
程莘农的父亲程序生为清朝末期科举秀才。在程莘农6岁时,其父就为他讲授《四书》、《五经》的含义和哲理,同时还让他练习书法。10岁时,父亲教程莘农学习《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诀》、《内经》、《难经》等中医学书籍。
5年多的中医书本知识学习和诵读,使程莘农有了扎实的中医基本知识,1936年春,其父怀揣数百元大洋,带其叩拜当地著名老中医陆慕韩先生为师。陆老先生看到程莘农聪颖好学,勤快俭朴,就从治病到行针、开方,都手把手地教。对关键问题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解,直到程莘农理解、学会并能独立掌握和运用为止。在父亲严格的训教、陆老先生的精心培养下,程莘农练就了一手过硬扎实的中医临证基本功。特别是在学习陆氏内科、妇科等杂病诊治方面,一脉相承。陆氏去逝前曾撰写《验舌辨证歌括》,后经程莘农收集、释注,整理为《养生草堂方案偶存》。因其接诊热情,疗效显著,药到病除,程莘农行医时,前来应诊的病人越来越多。有患者为了感谢程莘农为自己治好了重病,重获新生,就精心制作了一块“陆慕韩亲授程莘农先生医道”的牌匾,端端正正地悬挂在诊室内。
几十年来,程莘农高超的针术令数以万计的患者折服,在当地,患者对程莘农“小程先生”的称呼,闻名遐迩,传颂于乡间。1947年11月,程莘农获得“中华民国考试院”颁发的医师证书。他仍然边行医边学习,8年后,他以苏北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即南京中医药大学前身)的本科班,从此踏上了他半个多世纪针灸生涯的征程。
甘为良医 治病救人
新中国建立初期,国家迫切需要培养一批既有扎实的中医药理论知识,又有精湛医疗技术的学科带头人。1956年,程莘农从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第一期中医本科进修毕业后,组织选拔任命为南京中医药大学针灸教研组长。他治疗疾病也从“用药为主”,转移到“用针”为主。他在研究针灸的同时,整理出版了《难经语释》。
1957年,程莘农服从国家需要,又调任北京中医药大学任针灸教研组组长,负责针灸教学和科研。同时兼任该校附属东直门医院针灸科组长、副主任,主攻针灸治疗功能性子宫出血、中风、三叉神经痛等病,取得重大进展。
1976年,程莘农调到中国中医研究院(中国中医科学院前身),任针灸研究所经络临床研究室主任、针灸教学研究室主任、针灸研究所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国际针灸培训中心副主任。1980年2月,程莘农当选为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中医专业组成员。
1976年“文革”结束后,依据当时有关政策,程莘农也结束了6年半的下放劳动,得以恢复了工作。采访时,程莘农说:“‘文革’时我有6年时间被剥夺了看病的权利,现在我要把丢掉的时间夺回来!”话间,他的双眼直视着没有终点的前方,好似追寻着那段失去的光阴的始点。
数职在身,各种繁杂和沉重的事务和政务不仅没有成为影响他给病人看病的因素,反而是他在纵观全局,了解更多医疗卫生工作情况的同时,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广大民众由于缺医少药、医疗水平低下而被疾病折磨的痛苦情景,更激发他努力学习提高针灸医术水平,为患者解除病痛的热情。依照惯例,程莘农已有这样高的职位和医术,并不需要每天在诊室坐班。可他几十年来,无论酷暑寒冬,每天清晨6点刚过,就步行来到诊室忙个不停。他带领的硕士研究生都知道他一踏进诊室就不喝水、不上厕所,不停地诊病。如今,他带出的硕士、博士研究生在工作中都保持了这一工作风格。
50多年来,经程莘农针灸治疗过病人有数十万人次之多。上世纪80年代初期,他每天诊治的病人平均达七八十人次。此间,他不断对自己的针法改进和完善,创造了“程式三才进针法(取天、人、地三才,即浅、中、深。进针时分皮肤、浅部和深部三个层次操作。先针1~2分深,次过皮肤的浅部,为天才;再刺到3~4分深,到达肌肉层为人才;三刺3~4分深,进入筋肉之间为地才),针灸疗效显著提高。
程莘农认为,中医药之所以能成为国粹,当今又成为我国科学发展的软实力组成部分,有其科学根据和道理。针灸作为中医药科学的组成部分,自然也有他的科学依据;针灸疗效显著,能治疗多种疾病是不容置疑的。
采访中,程莘农介绍了数件令人难忘的病例,在深深感悟中医针灸神奇的同时,更令人对程莘农高超的针灸技术产生无限钦佩。
程莘农介绍说,在他几十年的看病过程中,各种各样的病人都能在诊室或乡下遇到。有的小病三针两针就扎好了,也有的接受治疗的时间较长,扎得次数较多。1980年初,一位外地男性中年患者,瘫痪卧床多年,他听说北京东直门中医院有位程教授针灸很“神”,可以治好瘫痪,就由家人用担架抬着,来到医院求治。后来扎了两年针灸,几十个疗程辅以中药,终于使其痊愈了。最后一次针灸后,病人竟能自己自如地行走下楼梯乘车回家。
“神话”般的奇迹在众目圆睁下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有一年,印度驻华大使馆的一位官员来到针灸研究所,替其国内一位妇女咨询。当这位女病人从印度来到诊所,我才知道,她患三叉神经痛已17年,为治病辗转世界十几个国家的数十所医院,都不太见效。我仔细询问和检查病情,决定给她分两个疗程治疗,每个疗程扎10天,中间休息2天,再进行第二个疗程。就这样,经过20天的精心针灸,折磨这位妇女17年的病痛奇迹般的痊愈了。这位妇女回到印度后,也没有复发。”程莘农说。
患者治愈后,多次来函、来电表示要邀请程莘农到印度去,好让她们当地的医生亲眼见识一下中国的“神针”。两年后,程莘农一行受邀赴印度讲学,并为这位妇女的3所医院的医务人员搞了短期培训。
程莘农行医中,时时处处以“愿为良医”的祖训要求自己,无论对高官还是平民求治,都一视同仁,热情诊治。对实施治疗的场所和条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要方便病人治疗,就随时施治。
1976年,程莘农恢复工作不久,随单位医疗队赴山西省稷山县送医下乡。程莘农介绍说,那时送医下乡,每天是在农民家里吃派饭,今天在这家吃,明天就去那家吃,每天3毛钱,1斤粮票。有一天,去一户农家吃午饭时,看到这家女主人擀面条时好像心不在焉,若有所思。问她:“你有什么困难吧?”她说:心焦啊!女儿1天到晚老是摇头,怎么治也治不好啊!唉……!我就说给她扎扎看吧!头顶1针,脑后1针,就1顿饭的工夫,我吃完面条后给她起针,就去工作了,准备明天有空再来给她扎。第2天,当我去另一家吃饭时,看见那个小姑娘和她妈妈已经在这家等我了。她妈妈高兴地告诉我说,昨天您扎针后,她就没再摇头。我听后心里也很高兴,没想到会这么快速就见效。就这样我抽空给小姑娘扎了3次,小姑娘的摇头病就彻底治好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程莘农从1976年恢复工作后的30多年来,患者到中国中医研究院专家门诊部看病挂程莘农的专家号时,挂号费始终是1元。按照国家关于医院门诊挂号费规定精神:主任医师5元,副主任医师3元,普通1元。当问及程莘农为什么要实行1元钱的普通挂号费价格呢?他表现出对患者的无限同情说:“病人得病已经很痛苦了,减轻些负担总是好的!”一语道出了一位针灸专家的高尚医德。
撰写精典 培育后人
1955年,程莘农任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针灸教研组组长,他一面负责针灸教学,一面结合工作和教学实际,撰写了《难经语译》(初稿),带领针灸教研组编写和绘制的“经络循行与病侯关系示意图”,受到卫生部领导的肯定,对学校中医教研工作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
程莘农调往北京中医学院(北京中医药大学前身)后,他除了做好教学管理工作外,还承担着教材编写和教具研制。期间,他与裘沛然、邵经明教授对针灸教材作了修订。他们大胆创新,引入针灸方解,改变了长期以来针术秘而不宣,习者无所适从的情况,成为当时公认的好教材。
1959年,由程莘农编写的《简明针灸学》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了,成为我国第一本规范系统的针灸学专业读本。1962年,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了《针灸学讲义(中医高等院校教本)》。1964年,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了《中国针灸学概要(国际针灸培训教材)》中英文本。1985年,印度有关机构内部印刷发行了程莘农主编的《针灸讲义(英文本)》。特别是1986年,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外文出版社出版的《中国针灸学》中英文读本和中国台湾繁体字本后,中国针灸技术在世界快速传播。直到现在,《中国针灸学》仍是美国、墨西哥、巴西等国针灸医师资格考试的出题依据和评判范本。20多年来,《中国针灸学》再版20多次,成为国内中医药高校的必选教材。
在编写教材的同时,程莘农不忘针灸科研,并获得重要成果。上世纪80年代后期,他主持完成了“针刺镇痛和针刺麻醉”等重大科研攻关项目;他是我国国内最先对经络现象进行研究的人,曾任“国家攀登计划经络研究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他主持研究的“循经感传和可见经络现象的研究”成果,获世界文化理事会“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世界科学奖”。
几十年来,程莘农共培养出了20多名针灸硕士和博士。他们中的多数人都已成为我国针灸学科的学术骨干。程莘农“带徒”很少说教,经常是“师做徒看”,亲身示范。有一年,一位外地研究生来所学习,表现得有些“飘飘然”,程莘农问其中医的28脉,结果这位学生费了很大工夫,才写出17种。程莘农当场一字不落地背出了28种脉象。从此,这名研究生开始虚心地学习了。
有一年,程莘农患了白内障,正巧有一名自己带的研究生要毕业,他拿来论文请老师修改。程莘农因为看不清字,就让学生把2万字的论文读完,程莘农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听完后,认真、诚恳地逐章逐段地提出了具体的修改意见,程莘农一丝不苟、耐心细致的工作作风让这位学生非常感动。
无论在中医进修学校,中医药学院,还是在中医研究院(现为中医科学院),大家的共同感觉是,程莘农授课特别生动、吸引人,学生最易理解和领会。如讲到补中益气法时,他就把“百会”比作“升麻”,把“大椎”比作“柴胡”,把“气海”比作“黄芪”……非常形象地、轻而易举地让学生理解针灸与中药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讲持针刺法时,他说“手如握虎”,“伏如横弓”,并全身心、神情并茂地给学生演示,怎样达到“指实腕虚、气随人意”的运针意境。由程莘农总结并命名的“程式三才法”,集点穴、押指、穿皮、进针于一体,要领简明,便于习传,深受学生和学员们的欢迎。
弘扬国粹 走向世界
上世纪70年代,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后,中国与世界开始了较大范围的文化交流,中国针灸热也在许多国家迅速升温。应世界卫生组织要求,1975年,中国政府在北京成立了“外国医生针灸学习班”,后正名为“中国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第二年,程莘农被任命为国际针灸班副主任。从此,他又在这片新的土地上开始辛勤耕耘。
程莘农承担针灸研究教学的几十年中,多次应邀到日本、印度、菲律宾、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南斯拉夫、瑞士、巴西、美国、英国、挪威等国家的几十个城市进行针灸讲学,出席国际针灸医疗学术交流会议,不仅有力拓展了中医针灸科学在世界上的传播范围,同时也使程莘农高超的针灸技术名扬四海,不少国外针灸科研、教学机构向程莘农多次发出任职邀请。虽然再三婉拒和谢绝,时至今日,程莘农还得兼任加拿大传统针灸学院名誉教授,美国中医针灸委员会名誉理事,墨西哥城针灸学会常务理事,南斯拉夫针灸学会名誉主席,挪威针灸学校名誉校长等职务。
尽管身兼数职,四处奔波,但他仍以主要精力在国内搞好国际学员的培训。学员们的学习热情和对中医针灸科学的笃信热爱,是程莘农精心施教的动力源泉。一些具有特殊身份或学后有成的学员在程莘农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时常引为自豪。十几年前,曾任瑞士国家总理的一位人士来我国学习针灸。程莘农问他为什么要学习针灸,他回答说,我当瑞士总理前就是一个医生。现在来学习针灸,不当总理了,我还可以当医生。在为前苏联培训9名针灸医师时,学员萨莎·卡强勤奋好学,细心钻研,程莘农热情施教,建立了亲密的师生关系。萨莎·卡强回国后,先后担任了俄罗斯彼得堡针灸协会会长,俄罗斯针灸学会会长,在欧洲多次发起和主持召开了欧洲国际针灸会议,为中医针灸在欧洲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现在,程莘农和萨莎·卡强仍保持着密切来往和交流,成为忘年之友。
对于来中国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学习的外国学员来说,都以能够得到一幅程莘农亲笔书写的“针”字书法作品而喜悦,得到一册有程莘农亲笔签名的《中国针灸学》而荣耀,如果再能珍藏一幅与程莘农的合影照片,更是莫大的幸福。29年来,凡到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学习的外籍学员,一踏进教室,就会收到一幅程莘农挥毫泼墨书写的“针灸传扬”四个大字的书法礼品。目前已被106个国家的数千名学员珍藏。
现在,全世界已有100多个国家已经或正在使用或研究针灸,这说明以中医针灸技术为重要组成内容之一的东方文明,正在为人类健康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人类世界在东方文明的照耀和浸润下将更加美好幸福!